93读书

第1164章 中州国 苍梧烽火照中州 昆仑寻旗记2（第1页）

苍梧山的风，裹着松针的清冽与烽火的焦糊气，日日吹拂着营帐前那面猩红的“中州”大旗，旗角猎猎作响，在澄澈的云天之下翻卷出不屈的弧度。自林墨卿率部投奔太子，苍梧山的抗倭力量便如虎添翼，山间的操练声日夜不绝，惊得崖畔的苍鹰屡屡振翅盘旋。只是林墨卿深知，倭寇盘踞中州数载，兵甲精良、粮草充足，麾下更是悍勇之徒云集，仅凭苍梧山这一支衣衫褴褛、武器驳杂的义军，若贸然与之一战，无异于以卵击石，只会让胸中的复国火种，湮灭于无谓的牺牲之中。

他与太子在中军帐内彻夜长谈，烛火燃尽了一支又一支，灯花簌簌落满案头的舆图。最终，两人敲定了“游击歼敌”的计策——避其锋芒，击其惰归。此后，林墨卿便领着麾下弟兄，化整为零，分作数支十人小队，隐于莽莽山林与阡陌乡野之间。他们从不与倭寇的大部队正面交锋，专挑那些落单的巡逻兵、押送粮草的辎重兵小队下手，如蛰伏的猛虎，只待猎物露出破绽，便雷霆出击。

白日里，他们扮作肩扛柴薪的樵夫、腰挎弓箭的猎户，混迹在炊烟袅袅的村落里。粗布短褐沾着泥土，脸上抹着灰痕，与寻常百姓别无二致，却在眼角眉梢藏着锐利的光，悄无声息地探听倭寇的驻防布防、粮草转运的行踪。待到月黑风高夜，疏星隐没于浓云之后，便是他们出击的时刻。冰冷的刀锋划破夜的寂静，倭寇的粮草营被烧了一次又一次，冲天的火光染红半片夜空，将倭寇的哀嚎与烈焰的噼啪声交织成复仇的乐章；传递军情的信使屡屡在蜿蜒的山道上失踪，只余下散落的文书与染血的马鞭；驻防的小据点更是时常在夜半时分响起凄厉的惨叫，待大股倭寇扛着倭刀、骑着战马，扬尘赶去支援时，只余下满地狼藉、几具冰冷的尸体，以及风中残留的淡淡血腥味。

这般神出鬼没的打法，搅得倭寇人心惶惶，恨得牙痒痒，却连林墨卿他们的影子都抓不住。弟兄们越战越勇，眉宇间的疲惫被一场场小胜的喜悦冲淡，脸上渐渐有了血色。唯有林墨卿，常在夜深人静时，独自踏着斑驳的月光，登上苍梧山的最高峰。山风猎猎，吹乱他鬓角的发丝，他望着北方的天际，那里是京城的方向，是中州的腹地，眉头紧锁如化不开的乌云。

他心中藏着一个无人知晓的执念——当年京城陷落，烽火烧红了朱雀门的青砖，皇帝陛下带着少数亲卫，于乱军之中仓皇出逃，此后便杳无音信，如石沉大海。坊间虽有诸多流言，有人说陛下早已死于流矢之下，尸骨无存；有人说陛下隐姓埋名，成了江南水乡的寻常渔翁，不问世事。可林墨卿都不信。他曾是御前亲卫，亲眼见过陛下面对叛军时的镇定与决绝，他总觉得，陛下尚在人世。只要陛下还在，中州的百姓便有了主心骨，各路散落的义军便有了真正的旗帜，抗倭的烽火，才能烧得更旺，烧遍中州的每一寸土地。

为此，他暗中遣了不少人手，乔装成商队、游医，四下打探皇帝的踪迹。春去秋来，寒来暑往，转眼又是一年。山间的野花开了又谢，枝头的寒鸦换了一茬又一茬，却始终没有半点确切的消息。

这日，残阳如血，染红了苍梧山的层林。一名斥候风尘仆仆地从关外赶回，身上的衣衫被荆棘划得破烂不堪，草鞋磨穿了底，露出渗着血丝的脚掌。他跌跌撞撞地冲进中军帐，扑在林墨卿面前，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剧烈颤抖，连牙关都在打颤：“林将军！找……找到陛下的踪迹了！”

林墨卿正俯身擦拭那柄随他征战多年的长刀，闻言，手猛地一顿，冰冷的刀锋在烛火下闪过一道寒芒。他霍然起身，攥紧了斥候的手腕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，目光灼灼如烈火：“快说！陛下在哪里？”

“据……据关外的茶马商队说，”斥候喘着粗气，胸口剧烈起伏，语速快得几乎咬不清字，“当年京城陷落，陛下带着亲卫一路西逃，穿戈壁，越雪山，最终落脚在昆仑山深处的道德洞！那洞府隐于云雾缭绕的绝壁之上，洞外有陛下亲卫日夜把守，行踪隐秘至极，极少有人知晓！”

“昆仑山……道德洞……”林墨卿喃喃自语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名字，眼中迸发出炽热的光芒，那光芒里，有狂喜，有激动，更有压抑了数年的执念，几乎要将他的眼眶灼穿。他猛地转身，望向太子的营帐，又看向北方连绵的群山，胸中的热血翻涌不息，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。

当晚，林墨卿便提着一盏孤灯，踏着满地清辉，去见太子。帐内烛火摇曳，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颀长，映在斑驳的帐壁上。他将斥候打探来的消息和盘托出，而后“噗通”一声单膝跪地，脊背挺得笔直，声音铿锵有力，字字如金石落地：“殿下，陛下尚在人世，这是天大的喜讯！末将愿率一支精锐，远赴昆仑山，迎请陛下出山。只要陛下登高一呼，天下义士必然云集响应，何愁倭寇不灭，中州不复！”

太子望着他，眼中满是动容，伸手扶起他，掌心的温度带着安抚的力量。他拍了拍林墨卿的肩膀，语气凝重：“林将军一片赤诚，孤岂能不允？只是昆仑山路途遥远，千里迢迢，关外又多匪患，戈壁滩上黄沙漫天，雪山隘口寒风如刀，此行凶险万分，将军可想清楚了？”

“末将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！”林墨卿挺直脊梁，目光如炬，望向帐外沉沉的夜色，“只要能迎回陛下，光复中州，纵使粉身碎骨，葬身于昆仑雪山之中，也在所不辞！”

太子点了点头，眼中满是敬佩。他当即调拨了军中最精锐的百人小队——皆是身经百战、以一当十的勇士，又备足了风干的肉脯、炒米与水囊，挑选了最健壮的骏马，打磨了最锋利的兵刃。临行前夜，林墨卿独坐于帐中，摩挲着掌心那枚温润的莲花平安符。符上的纹路早已被他的体温焐热，被指尖的薄茧磨平。他想起了黑风口的漫天烽火，想起了苍梧山的铮铮誓言，想起了那些惨死在倭寇刀下的同胞，想起了京城陷落时，朱雀门上空的血色残阳。他将平安符贴身藏好，塞进衣襟深处，贴着滚烫的胸膛，眼中满是决绝。